剛才,大約十點半左右,我們家樓上響起鋼琴聲。

已經很久沒有在深夜聽到樓上的琴聲了,我們猜一定是他家的小孩長大搬離家了。曾經有一段時間,每個晚上十一、二點,兒子房間的正上方,就會傳來相同的曲子聲(類似理查克萊德蒙的那種曲風),一遍又一遍,反覆不停到午夜。

「又來了!」今晚聽到琴聲,我和兒子對望一眼,異口同聲地說。

一開始談的是古典的曲子,很熟悉,不是貝多芬就是莫札特。「嗯!進步了!」我們一邊埋怨一邊欣賞著。

然後,他/她開始彈「說好的幸福呢」。

「厚!彈得真難聽,還彈錯。」兒子的語氣,好像遇到有人來踢館的武道館主。

我心裡暗想,有人等一下一定會想跟他/她拼了。有一陣子,樓下的小朋友彈了一首他小時候彈過的歌,每次人家在練琴,他就會打開鋼琴"陪"人家一起彈。

我都說這樣會不會讓彈琴的鄰居小孩以為遇到變態?

果不其然,接著他就走到客廳,站在鋼琴前喃喃自語地說我的譜呢,從一疊亂七八糟的譜中找到琴譜,然後打開琴蓋,開始彈起琴來。

久沒練,果然生疏了。一開始就有好幾個音彈錯。

「居然彈錯了。」他說。在廚房洗碗的我聽到他的話,不禁暗自竊笑。

然而手感和記憶似乎一下子就找回來了,琴聲越來越流暢。

突然,我家樓下對講機的鈴聲響了。

「是不是有人來抗議了?」他停下來問我。

「不知道耶!」我們這個社區,常常十點多還有人練豎笛,也從沒見人抗議過。

幾秒鐘之後,又是一陣鈴聲。

我們面面相覷,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。

等到第三聲響起之後,我鼓起勇氣拿起對講機話筒應答。

「四樓嗎?」樓下門外的人問。

「不是耶!」我說。樓下的人聽了趕忙說對不起。

警報解除,我們兩人鬆了一口氣。兒子又坐回鋼琴前,對講機又響了。

這次兒子去應答。「喂~~」他那個低沉又頹廢的聲音,每次都被我說好像黑社會老大。我趕緊接過他手上的話筒。對講機裡還是同一個人的聲音。他聽到我的聲音之後,立刻就說抱歉,可能線路又跳掉了。

當兒子彈琴的時候,樓上的琴聲一度停頓下來,但這時又繼續彈了起來。我們繼續猜想著按對講機的人到底是不是來抗議的?如果是的話,兒子深夜彈琴的罪全被樓上的人概括承受了,真是不好意思啊!

兒子雖然有點做賊心虛,但是琴一旦打開之後,就停不下來。他採下消音的那個踏板,又繼續彈起古早曾經練過的蕭邦來。

我決定打鐵趁熱,叫他過來看我的部落格。「你看,你彈琴的文章,是我的部落格的人氣文章喔!」不能說的祕密有兩百多個點閱數,夢中的婚禮甚至有四百多。

他被我稱讚得有點飄飄然。話題一轉,他提到在學校看的影片「戰地琴人」裡面的配樂很好聽。「裡面的配樂是我們鋼琴老師最喜歡彈的那一首。」

他在瑞士的鋼琴老師,是一位波蘭女士,專攻蕭邦。他說,上課的時候,老師常常彈那首曲子。我能想像他的老師搖頭晃腦地入迷地彈奏蕭邦的模樣,連在學生的音樂發表會上跟初學的學生四手聯彈,她都是一副很陶醉投入的樣子。

我們上YouTube用「戰地琴人」和「蕭邦」當關鍵字,一下子就找到那首好聽的曲子:蕭邦的升C小調夜曲。

「真想彈!」他說。

「那我幫你問問看我朋友有沒有?」難得公子要練琴,老媽一定要在他的興頭消失之前幫他找到。不然這小孩的興致消失的速度,可能跟打發的蛋白消泡的程度不相上下。(而且還得不著痕跡四兩撥千斤,絕對不能用力硬攪)

我上噗浪求救,他用睥睨的語氣問:「會有人回你嗎?等我洗完澡再回來看看。」

當他洗完澡之後,我得意地跟他說:「幫你找到譜了。」

「可是,說不定我們家就有了。」他說剛才洗澡的時候突然想到。果然,就在我們家唯一的一本蕭邦琴譜裡面,他找到了譜。

坐在鋼琴前,他專心地彈了起來。為了避免吵到鄰居,他只是手指頭在琴鍵上輕輕地敲著。

「十二點了,去睡覺吧!」他彈了一陣子之後,我說。

「好像停不下來。」他一邊看著自己在鍵盤上飛快輪動卻沒有按下的指頭,一邊說:「這樣好像瘋子。」

我笑了出來。「你知道有人是連在桌子上也可以練琴的嗎?」

「那更像瘋子。」他說。

「不,那叫做passion,熱情。」我喜歡看他有熱情的認真模樣,只是好久不曾見到了。

他把琴蓋闔起來。「這樣明天就有起床的動力了。」他說。「可是這樣我會一直想彈琴,就沒時間看書了。」

「拜託,你沒彈琴的時候不是也都在聽手機裡的音樂和偷打電動,也沒有在看書,好嗎?」我就是喜歡吐他的槽,改不掉的壞習慣。

「這一首好像也沒有那麼難。不過這裡有一拍要彈32個音(正確應該是兩拍彈35個音,但後來我們仔細聽CD,其實這個段落的拍子速度是很慢的。但即便如此,兒子還是說:這根本就不是人彈的),手指頭會打結。」他說。

我拍拍他的肩:「你以前說蕭邦比數學難,結果你把蕭邦的曲子練起來了。明天數學補習,也要加油!」

他只是笑了笑,走去按下CD播放著蕭邦的夜曲,然後對我說晚安。

說真的,我也不知道他這會不會是三分鐘熱度?不過,要是他真的練成的話,不論需要多大的賄絡,我也會求他再讓我錄影的。Let's pray!!

2010.01.10.凌晨

ps1.除了那個很快速的連音之外,好像還有幾個音(不知道是幾度音,我沒看譜)是他手張開也彈不太到的,他邊練邊碎碎念,蕭邦的曲子真的需要"大手"。我突然想到當初他練Polonaises A major時,朋友的女兒羨慕他有一雙大手時,他那飄飄然的樣子。

ps2.如果你錯過或是想複習小犬的琴音,請點下面連結欣賞:

說好的幸福呢?http://henrymom40.pixnet.net/blog/post/27208602

Polonaises A major, Op.40. No.1 (Military) http://henrymom40.pixnet.net/blog/post/22913223

不能說的秘密 http://henrymom40.pixnet.net/blog/post/22829779

夢中的婚禮 http://henrymom40.pixnet.net/blog/post/228030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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